你复不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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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狗》【all林铨】下

预警:全员恶人,三观不正,不要上升真人!


人物关系和电视剧关联不大,顶个人设而已


梗概:林铨不懂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养条狗而已。

《流浪狗》上


(5)


  五个刀口,四个无关紧要,剩下一个戳进肚子里,湿漉漉暖融融地往下滴血水,阿刀叼着烟冲格泰笑眯眯,“休息下,再打也是个死人了。”


  死尸不成人形,脑袋的地方被砸成个压瘪的易拉罐,液体混杂四散喷溅图案迤逦瑰丽,格泰平静地踩着零星碎肉,额发被血液打湿了一小块。冷冰冰的刽子手窝藏在血肉间,饱暖的日光映在英俊的侧面,他在微光中微笑,露出洁白锋利的犬齿。


  阿刀想了想补充一句,“你是不是先把别人的肠子塞回去,待会儿保洁部过来一定又怪我。”


  难不成怪我?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搞得那么脏!


  玩忽职守的恶犬阿刀,上班时间还搞他妈办公室恋情,一手扛枪一手接电话,电话黏黏糊糊血也黏黏糊糊,连射出去的子弹都有气无力得好温柔。


  电话那头是他无法无天作天作地的小情人,送上门去老毒物的茶话会被灌个死醉,厕所里边吐边求助。又蠢又毒,蠢得正正经经毒得艳丽不可方物,可惜组织里从上到下渣子神经病太多,这点恶毒都排不上号。


  阿刀轻描淡写地敷衍,听到林铨晕乎乎地讲话,嗓音嘶哑刚刚吐过含着委屈。凌晨抽身他也是这样,扬着头委屈地含着,朦胧的一圈泪,白净的面颊一次又一次隆起圆润的凸起,喉咙浅浅摩擦出轻微的干呕。阿刀拍拍他的脸,换来趾高气昂的忍耐。


  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的我也能。


  泪汪汪的眼睛闪动着,自负自信自欺欺人到无可救药,他怜悯地呼出一口气把自己深埋在温柔的口腔热潮和蠕动的喉头。


  林铨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阿刀把子弹打进空洞的眼眶,一连几枪瞄准一个位置,他心不在焉地想,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十全十美。


  谁让他是我的婊子。


  “你说句话……”林铨喃喃自语,完全忘记自己是不是开了免提,太醉了浆糊的脑袋里翻涌不出更多病态歹毒,只剩丁点儿的执念作祟,“按你这么搞,你至少应该……”


  “应该……”


  应该怎样?


  格泰听到模含糊不清的呓语,贴近到在耳膜一侧嗡嗡作响,抽过烟一样的沙嗓,忙着在混沌中找出一句几近合理的言语。


  “不管怎么样,至少应该给我买个包!”


  意料之外荒诞撒娇的语气,格泰在忙着杀人,阿刀在忙着打空子弹,顺便忙着意外,只能忙里偷闲抽空抛出一句问:“为什么?”


  为什么?


  格泰换弹走神片刻,换来一个装死混蛋的五刀,薄薄的铁器穿透皮肤肌理,用力过猛刀刃甚至割伤了他自己的手臂,不得不说快死的人是真他妈顽强。


  林铨醉得太厉害,肯定必须毫无疑问,否则不会灭绝理性说出因为包治百病这种百分之百的傻话。他说完楞楞在地板找寻自己的脚,踉跄地去扶洗手台,电话另一边的背景音乐是惨叫,活生生的人间地狱修罗场。阿刀语气轻飘飘沿着音轨飘落到他的脚尖,他想捡起来,却总也摸不着。


  “你也配吗?”阿刀讲。


  格泰把垂死者的手勒紧折断,对方半张着嘴无声地尖叫,他的喉咙被自己的刀捅穿了,只能断断续续喷血,格泰眯了眯眼睛,指尖沾了一点殷红的印记。


  他觉得无趣,伴随一些失望,源头来自默不作声收拾残局的搭档阿刀。林铨这样平庸又毫无特色的王八蛋,和阿刀门不当户不对,害他连婊子配狗天长地久的祝福都说不出口。


  也就沈钰还把他当回事,这倒可以理解,毕竟沈钰挑手下的眼光和萨维卡挑男人的眼光一样,差到无与伦比。虽然本质上两件事没有多大可比性,眼光烂就是眼光烂,换个变量也是一样。他其实没必要胡思乱想,但是格泰有点控制不住,接下来他和阿刀还有场子要赶,可他在失血,从身体溜走的血量马不停蹄毫无眷恋。


  对于一个作恶多端的冷血杀手来说,他可能接下来要死得其所。


(6)  


  “喝粥吗?”林铨清醒的时候自在虚伪,笑起来带一点蜂蜜味,仿佛是粘稠甜蜜的有害药剂,绝对致命的那种,所以必须裹上无害美丽的糖衣。


  “不喝?那算了。”


  林铨满意地做了个意义重大的停顿, 此时此刻优雅体贴颇像个人样,他支着满脑袋的罪恶,眼神往格泰身上肆意切割。如果不是因为阿刀,恐怕场面会演变成科教频道走进科学,事实上林铨很乐意拿他去做实验,这种狗强壮,耐操,而且不怕死。


  可惜,格泰归张九所有。

 

  张九作为金字塔顶端的神经病,教育出来的品种乖顺呆滞毫无自我意识,每一条都是足够听话的机器,好没趣。


  问题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尽管张九根本算不上好主人。


  林铨觉得这其实是社会问题,是疯人院的门没锁结实导致的直接后果,而且张九挑男人的眼光跟萨维卡一样差。


  张九活得自我不屑于把这样的蠢货放在眼里,也没心情管理其他人饲养动物的情绪,他要复仇,情绪好的时候要专心杀人放火,还要挣钱。


  钱永远挣不够。


  林铨攒了一笔款子,想换一套新设备,同沈钰打申请报告,报告批下来自己单吞百分之二十,剩下百分之八十贡献给他热爱的科学事业。勤勤恳恳也只抽两成,他搞一辈子化学都挣不来的钱,还是少的可怜。


  连自己可怜的命都买不起。


  格泰半眯着眼睛打量他,眼神低沉暗流涌动,面无表情的样子犹如沉默的牲畜,无声无息地盘算着林铨这样的人杀一次得多少钱。


  结论是要亏本,搞不好还要买一送一搭上个老搭档阿刀,简直是跳水价清仓大甩卖,他杀人又不是做慈善,干嘛接这种废单,不值得。


  格泰喝了小半碗粥,下午又发起烧,林铨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伤口感染离他太遥远,超出了业务理解范围之内。格泰手脚冰凉地躺在床上发抖,林铨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手,最后无动于衷地靠着床沿坐下,他冷冷地看着,犹如盘旋秃鹫看垂死的猎物。


  死了就叫阿刀,你不是喜欢他嘛,正好见见他的死相。


  尽管有保洁部门,林铨还是决定打给阿刀,他提前准备了无助和不忍,还有必要时刻流露的悲悯脆弱,脆弱得极其真实,嘴角弧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安心就等格泰咽气。


  等待的过程太漫长,林铨装得好累,再出色的表现也需要观众,美的意向如果不能够被展示,就毫无意义。


  房间里唯的一观众格泰脸色死白,他显然不懂欣赏,还充满憎恨。


  傻乎乎的乖狗狗怎么会懂?


  他只觉得痛,痛到冷汗不停浸透枕头,刺骨的痛和口腔的血腥味一点点刺激着,手把手把将死的肉体重新揉捏凝结成一个人形,杀手缓慢挣扎着死而复生。林铨克制地望他一眼,转过头,似乎对死亡有那么一丝真诚的畏惧,格泰有点生气,气得咳嗽声震天响。


  居然是呛死的么?林铨想,装模作样凑过来的时候,格泰猛地用枪抵住了他的头。受伤的手臂抢举得很稳,假设一击命中打穿太阳穴,脑浆应该能完整地飞溅到后面的窗帘上。


  “我还没死呢。”


  林铨好无辜地眨眨眼,怀疑杀手是不是都这副德行,他依然有恃无恐气焰张扬。格泰有什么了不起,他天天出外勤哪有实验室安全,按概率迟早要先死。


  昨晚被阿刀按住摩擦又早早隐退的伤口不安分起来,血痂底下苏生出复杂的痛痒,痒和痛不分彼此细细密密地交缠,苦楚连界定都腐烂模糊,他瞪着格泰,形状尖尖的眼睛看起来尖锐非常。


  林铨说“哦。”张着一双棕色的眼,眼底水汽氤氲缭绕,嘴角微翘带着嘲讽,他豪不走心地说:“我看出来啦,你死不了。”


  格泰怒意退潮得莫名其妙,觉得一枪打爆林铨的脑袋太过可惜,又觉得太过可恶,举枪的手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颤,整个人分明充满矛盾破绽足以轻松击破。


  可林铨不懂,他不知道杀人的机会就在那稍纵即逝的一瞬间,活该被拿捏住服服帖帖。


  张九叫格泰不要随便杀自己人,教他守规矩,教他分毒品,给他吃,给他穿,给他住,连枪炮子弹都给他准备充足,甚至教他要怎么死,怎么死才算漂漂亮亮死得其所。


  唯独没教过活路。


  不过格泰不在意,跟着张九有吃有住有活干还可以杀人放火,缺点不过是规矩太多。很好了,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格泰的要求很低,马斯洛需求的最底一层,单纯信奉吃饱穿暖。


  他说:“我死不了的。”说的时候,脸上七分刻薄,三冷酷,还带一冷酷下肆无忌惮的癫狂。


  林铨下意识身体后倾拉开一段距离,全凭他的动物性本性,看上去天真无邪又一无所知。


(7)

  

  潮湿的雨季,闷热与丰富的疼痛停留在皮肤上。格泰头痛欲裂,死里逃生在漆黑中静静地摸索,指甲划过窗帘的流苏,窸窸窣窣仿佛昆虫振翅。他很渴,在这个充满水分的季节,饥饿同失重手挽手地从梦境撕扯到现实。


  雨、汗、水汽、若有若无的鲜血,空气中凝成一团的粘腻,格泰挥手驱赶,穿过无人的走道走去厨房倒水。隔壁卧室的灯亮着,如同茫然渴睡的一双眼,直勾勾地射穿他的胸口,杀人机器不需要保留好奇心,但格泰不是机器,他只是有时看上去像那么回事。


  林铨背对着他,两手被绑在一起吊在房梁,脊背惨白凸起的肩胛骨痛苦地收紧,他整个人都在轻轻颤动,身躯仿佛都外化成了一颗脆弱悸动的心脏。他颤抖,无措,真实地袒露出完整的自己,失色的皮肤因为这份悸动蔓延开一片病态的绯红。


  阿刀把他操得一晃一晃,他试图跪坐下来,却连挣扎是徒劳。一无是处的小废物,跪跪不稳,坐坐不住只顾着乱扭,阿刀按住他的肩膀,姿态娴熟地吻一吻他的耳廓,同时抱怨他好吵。


 林铨受不了这种委屈,在全然溃败中开始气急败坏人身攻击,明明气都喘不匀仍旧倔强地粗话连篇。随后他如愿以偿,摇摇摆摆被搞得更厉害,小腹都隐隐看到阿刀模糊的轮廓。


   “阿刀。”


  林铨用微微上翘的音调叫他,竭尽全力想要讨一点有温度的慰藉,可是阿刀只想要他哭。


  艹。格泰想,他应该觉得恶心,应该去倒水,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如果世界上存在应该这种假设,理论依据是唯心主义,事实根据是你丢一块钱售货机给你一罐可乐。操作简单,合情合理,基于这种理论,格泰现在去什么其他的鬼地方都可以。他想起有一回一起和阿刀去处理老毒王的家务事——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阿刀把她吊在风扇,踢掉凳子,她的下巴被砸碎了,半截舌头露出来。细白的长腿一晃一晃,他们等了一会儿,确定看起来足够像自杀。


  林铨没有支撑太久,他缓慢地融化在阿刀身下,姿态柔软,像猫,像水,像湖底火山迸发出沸腾的滚珠。他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如同躺入暴烈的骤雨,格泰没有动,他看着,还是很渴,并且很硬。


  这对浪打不散的王八蛋搞到凌晨三点才偃旗息鼓,林铨跟随死寂的城市一同睡死,格泰终于找到机会和阿刀说话。活在陌生混沌的情绪里的杀人机器,带着不明所以的尖酸妒忌。

  

  “什么事?”阿刀问。


  张九不信任阿刀,一般具体行动任务也会专门指派给格泰,理所当然他以为是有什么人又要死了。


  “我问你个事儿。”


  阿刀的表情很稳定,或者说根本没有表情,即没有接受也没有否定,格泰于是继续说:“我有个朋友……”


  对话还未进行到中间段落,阿刀就忍不住挑了挑眉,余光中有一丝怜悯,格泰除了他根本没有其他朋友。

  

  格泰忽略了那点怜悯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觉得这个问题有违职业道德,但是你应该比较有经验。”


  “说下去。”


  单刀直入是格泰的风格,就像他杀人不喜欢挑挑拣拣,“你对办公室恋情怎么看?”


  阿刀这个问题具有绝对的指向性,有且只有是张九。


  于是他把手往格泰肩膀拍了拍,格泰态度真诚,可也就只是真诚罢了。


  恶棍任性妄为的一点零星的爱意,无非是出于自我感动。


  真可怜。阿刀想,居然是张九这种神经病,与此同时开始同情张九,不过最后他发现最值得同情的其实还是他自己,为什么他身边除了变态就是神经病。


(8)


  之后的一天林铨呆在工厂哪都没有去专心致志地搞科学研究,他搞了一辈子科学研究,只是为了让犯罪成本更低利润更高,顺便提升毒品的一点品牌价值,让它们口感更好。即使这样他还是干不过象人,隔着电话挨老板沈钰的骂,还不能回嘴。


  林铨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去实验室的路上就通敌卖国给小毒王张九通风报信,他在工厂呆到接近凌晨三点半,忽然想起来隔壁卧室还藏着一个濒死的活物。


  心虚地去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一份泡水就能喝的粥,抱着东西林铨在出租车上昏昏欲睡,觉得自己十分愚蠢。


  但是做戏要做全套,半途而废不符合他两面三刀装模作样的处事原则,阿刀的暗恋对象四舍五入算他半个潜在对头,林铨的原则很老派一项对所有潜在威胁一视同仁充满狡诈的热诚。


  白眼狼嘛,不能白叫。.


  格泰在林铨干活的时候也没闲着,他收拾掉几个沈钰的眼线,在浴室做好垃圾分类,把带血的地板拖干净,还去楼下喂野猫妙鲜包。林铨回到家所有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当,房间干干净净,格泰仿佛是屋子的主人,整洁漂亮得不和规矩。


  领地受到侵犯的林铨犹豫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不是中了五刀格泰的对手。这种感觉很不好受,虽然这间屋子,他的这份工作,甚至他整个人都不合法,不过林铨坚持认为很合理。


  存在即是合理。


  杀手整装待发端坐在沙发看上去很平静,然而格泰一点都不平静,他紧张,呼吸不畅,心跳加速,巨大空洞的轰鸣在耳畔回荡。


  他站在世界的中心,站在山和巨浪之间,海啸的浪潮席卷而来。


  杀欲,爱欲,性欲,其实他也分得不太清楚,可能哪一种都不对,也可能哪一种都有一点。


  “林铨。”


  准备去厨房折腾粥的林铨愣了一下,听到杀手郑重地呼唤自己的名字,不禁生理性地预感到厌恶。


  从本质上,他同格泰就分不到一类,格泰长久以来都是条好狗。


  前面还要加个定语,张九的好狗。


  格泰被训练得再听话乖巧不过,该咬人的时候咬人,该打滚的时候打滚,并且真心实意很愿意替主人去死。


  林铨不一样,就算沈钰捡他给他住还给一口饭吃,该反咬一口的时候连半秒钟都不会犹豫。


  好不好笑,谁要做狗啊?


  “你救了我。”


  林铨说:“没有啊。”故作惊慌地眨一眨眼,笑也是甜甜腻腻惺惺作态,“格泰你失忆啊,不是阿刀救得你吗,那天还把我卫生间搞得好脏。”


  阿刀救没救格泰自己清楚,反正他挨刀子阿刀正在接电话,袖手旁观眼睛都不带眨的。


  “你还煮了粥。”


  “便利店买的。”


  气氛相当尴尬,林铨反驳完毕决定放弃同笨蛋交流。


  不是谁都可以在凌晨四点半发疯,又傻又神经白天还不用上班的人才有这种特权和精神。林铨没有,他很困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早上9点钟沈钰要他妈开座谈会,讨论人民日益增长的需求和他们该死的设备生产力之间的相互关系。


  他只是一个搞化学的顺便过来打个工,一天工作24小时没全勤奖没年休没五险一金,凭什么要去座谈会浪费生命?


  犯罪集团弄什么传统团建,根本没必要啊,不如去做大保健!


  林铨含着一肚子火,脾气爆炸胆子又小,委屈疲惫地陷落进绵软的沙发靠垫,不敢凶格泰只敢翻白眼。但格泰显眼得无法忽略,偌大喘气的一条别人家的好狗,碍眼可气却无可奈何没能力应对。他侧过头,发现格泰一动不动正在看他。好认真好严肃,好让人毛骨悚然,林铨想要在他身上找到某种合乎情理的解释。精神性,神经性,心因性,什么都好过除了狂热一无所获。


  探讨神经病为什么发神经一定是全球性诺贝尔值得颁奖的课题,理科生文科脑的林铨情不自禁想要唾弃自己,但是不能怪他,他哪里知道神经病也能通过空气传播。


  格泰依旧我行我素,一边盯着林铨一边别扭地咧着嘴冲他展开微笑,弧度掌握得并不精准,张九没教好,堪称盛况空前的一场灾难。他心里酝酿着杀人放火的美好愿景,眼睛忘记了骗人,阴霾散不去地聚集在眸底,蓄意要掀起风暴雨。


  他究竟想怎样?


  林铨困惑而惊慌,无知无觉踏入世界漩涡的中心,格泰沉默地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每一根都有致死的气力,五根林铨自惭形秽足以掰段颈椎的指头温柔轻盈搭在他的肩头。


(9)


  座谈会的地方比茶话会高贵冷艳一点,毕竟主要职能不一样的,一个讲究吃饭一个讲究气氛,问题是不约而同挑了个淫雨霏霏的好天气。


  林铨强撑着一双猫眼瞄向窗外,正大光明的心不在焉,早晨四点零五分,也可能是零六分,重要的不是几点是格泰没来由地握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一捏。林铨的手不大,白色的指尖微凉,关节的皮肤粉白,指甲盖圆圆短短,他受惊过度瞳孔放大,竟然忘记要强烈谴责格泰。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九养的狗就没概率是正常小动物。


  坚韧不拔诚实守旧的好狗狗,生下来就不晓得嫌弃主人,安安分分搞谋杀,辛辛苦苦忙收债,偶尔还要替主人跑腿到医院弄埋伏,不是在杀人就是去杀人的路上。每天两点一线去犯罪现场,回家,再出门同搭档搞破坏,再回家一个人逢伤口看电视,手机联系人除了阿刀就是张九。


  林铨是犯罪生涯里唯一的意外,是致命袭击,是见血封喉捅进皮肉的刀口,是阿刀不合法不合理不可理喻的小情人。他身上有别人的烙印,便附带一种不道德的属性,格泰并不关心这个混蛋的归属问题,只是觉得他可爱。


  过了头的可爱。


  林铨不明白,为什么张九规定格泰要做一条好狗,格泰就得做。他纯粹只是厌恶,厌恶廉价的自我催眠和自我感动,觉得那些统统都蠢死了。


  临睡前他喝多了两杯,他原先真的只想要一杯,一杯下肚之后意识到格泰的病情很不稳定。杀手在门口徘徊了一段时间才离开,似乎在等待什么契机能够把林铨拖出来开膛破肚。林铨在惶恐中睡到开会迟到,被老板沈钰劈头盖脸骂得要扣全勤奖,林铨不敢回嘴,其实他很想告诉沈钰从他干制毒这一行起他们单位就没存在过这种员工福利。


  座谈会阿刀也在场,作为沈钰的保镖在他骂人的骂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偷偷打哈欠。林铨无辜张惶,目光悄悄地同他相抵,用眼睛分开人群和空气,连同沈钰的声带震动也一笔勾销,隔半分钟阿刀再偷瞟他一眼,林铨风平浪静装作支着脑袋睡觉,手背遮住眼睛。


  阿刀工作多任务重,领一份工资干两边卧底,还要忙里偷闲尽力去干林铨,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个用。座谈会他呆不了太久,沈钰视察完毕就要走,全是为多看一眼。


  名不正言不顺的露水野鸳鸯,豁出命来挤一点真情实感的爱恋,再缠绵卑微也不过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互看一两眼,


  阿刀心满意足,知道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


  昨夜他无理取闹的小情人三更时分发了一串语音,带着鼻音问能不能让格泰滚,潜台词是没有能不能,不能也得能。


  阿刀很为难,格泰现在不太方便回张九给他的房子。林铨问为什么,他永远理直气壮不讲道理,骂人惯性如同撒娇。


  “他现在不想见张九。” 


  “你是不是还想说他爱张九?”


  (10)


  周末阿刀要加班,加班之前看林铨是他的固定项目,格泰早早出门喂猫,看一城灯火一盏盏灭掉,天色暗沉云很密集雾蒙蒙的。格泰踩不着星光勉为其难踩过路灯昏黄的光晕,他克制自律地在楼下转圈,每个圈子差不多的直径,血腥暴力被他压缩在规划出的小小区域。破坏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破壳而出,他也没办法。


  真的没办法。


  很多事情从来就是贪婪蛮横而没有止境,用不着讲道理。


  林铨橱柜大同小异的黑衬衣,每一件其实款式各异,共同点是都很好脱,稍一用力扣子就四散逃离。衣服的主人同样脆弱,很容易就能被人按在桌子上再撞到墙上。林铨表面上脆弱卑微,背地里自负傲慢不可一世顺着脖子后面那根骨头横着长,乖巧本分是装也装不像。


  大部分时间林铨倾向把自己装饰得精致漂亮,高级打工仔要有高级的地方,黑衬衫黑裤子从头到包到脚,走路掀的风都是八级精英的水准。


  一周以前制毒精英还瘫倒在地,阿刀起身象征性地吻一吻他湿濡的额发,林铨在春潮里唇红齿白地冲他比口型,内容和肮脏粗鄙生殖器关系紧密。


  他让阿刀滚,有多远死多远。


  具体含义差不多如此,中间还要加上几个和畜生的类比,格泰觉得他真是绝顶矛盾的艺术品,卑贱且自私自利,愚蠢得配不上勃勃的野心,却充满绚丽恶毒的生命力。


  “如果有一天,要是……”


  要是事情败露,格泰想,事情总有一天要败露,何况早已经败露,可惜不管是老毒王,张九还是沈钰都没太放在心上,林铨还天真又自以为是的蒙在鼓里。


  阿刀笑一笑,说他应该会亲自动手,毕竟这种人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就太可怜了。


  当反派当到无人问津,确实是太可怜了。


  格泰从过道绕了一圈打开门,外面夜深人静,客厅里阿刀按着林铨的后颈把他压在饭桌前,一顿夜宵吃到桌椅板凳都小型地震摇摇晃晃。林铨的拖鞋飞到好远,纯白毛茸茸的那面翻在地板,阿刀一路探到衬衫里,林铨赤脚软乎乎踩着他的皮鞋,圆润的脚趾在漆面打滑,呼吸颤抖声音哽咽。


  桌子抓紧时间长上腿,一点一点往前蹦,林铨两脚发软抖个不停,眼底都蓄满了泪,眼尾倔强地勾起来,瞪人瞪得自己气喘吁吁。格泰从阴影中望他,看到他伸手痛苦地同桌布纠缠在一起,阿刀脚下有玻璃碎片,每一片都反着光,阿刀把脚背垫给他,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滑向玻璃。


  格泰企图抽身得到一点安宁,可是林铨在看他,愤愤流淌出倦怠残忍,他垂头挣扎像一根不甘燃烧殆尽的烟,像开到一半就折断的荼靡,像在野火中震颤翅膀的飞蛾,又像被拍碎的浪 ,已经拼凑不出个人形。


  格泰觉得这桌布不好,白的太素太简约,如果是他,他应该会要红的,天鹅绒,才衬林铨那副皮肉的艳俗。


  他还要在地板上铺满地毯,蓝狐皮纯黑的一大块,冬日裸足踏上去也足够温暖,窗帘最好也要换掉,虽然他很喜欢细细晃动的流苏。


  林铨那天磕完感冒药,趴在床边问他张九究竟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投胎投的好有了个好爹,顶了毒王世家的名头,毛头小子他懂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他挣的,沈钰狗屁不通光知道搞思想建设内部斗争,凭什么也能压他一头?


  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是沈钰给他一口饭吃他断手断脚都不知道死在那条臭水沟。


  尤在死亡线徘徊的格泰没说话,他可以替张九杀人放火也可以去替他坐牢甚至可以去替他死一万次,他不在乎张九是不是了不起。


  “你可以替他去死,那你敢为他活吗?”


  (11)


  固定项目走到尾声,时长超出预期阿刀险些就要迟到赶不上爆破工程,炸歪了炸晚了都不符合张九的预期。


  小毒王张九忙着立威,送老爸去危地马拉之后,就集中精力对付沈钰,窃听工作事无巨细,挖墙脚挖得风生水起。


  林铨半靠在沙发,活过来又死过去一回,沙发很好,很好用。林铨也很好,至少被阿刀用得很好。他的非法情人一刻不耽搁地抛下他,乳白色的体液沿着腿根淌到脚踝,比亲吻拥抱真情实感多了。


  他先是懵,觉得不好受不痛快,知觉仍旧停留在肋骨剪在一处的隐痛,拓张的肉身因为疼痛和拥抱收紧,勾勒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模糊轮廓。阿刀绝情绝义把他拆解成浸透春水里的206根骨头,暴力拆迁完毕就扬长而去,剩下一颗噗通噗通跳跃到失血的心脏留在林铨揉碎的胸膛。


  酸痛和强烈的不适感姗姗来迟,林铨腿肚子发软脚趾僵硬,活像跑过42.19公里经历完铁人三项,大脑缺氧血液不畅,见到格泰也是毫无收敛,腿都懒得抬一下。


  小混蛋没心情使坏作恶,扫一眼格泰气力的也全无,瘫在沙发话脑袋空空,人影一晃条件反射说:“你回来了。”


  格泰从来恪守本分本份,不抽烟不喝酒不乱搞男女关系办公室恋情,二十几岁当惯人形兵器,血都是凉的。冷不防扯到自己的心啊肝啊一时之间也察觉不到疼,麻木的血液哗啦啦冲到额头,头晕目眩灵魂失色,胸口闷得一塌糊涂。


  他没得讲,磕磕巴巴重复一句,“我回来了。”声音小到诡异,比风声略大一些。


  林铨恍惚察觉面前漂亮紧张的杀手是格泰,同时顶着好木然好严肃的一副冷漠面孔。他还打算同回来的阿刀谈一下旧上司沈钰,一起快快乐乐落井下石。


  “是你。”


  “是。”


  没什么不对,林铨小学老师都教过要干一行爱一行,阿刀没理由半途而废不干活回来抱他。林铨想通这点科学道理,意外发觉格泰这条蠢狗还牢牢盯着他看,就像盯一块别人咬过的骨头盯得唾液分布杀气四溢。


  又蠢又烦人还不知道加以掩饰,格泰全凭原始本能自我表达,林铨都懒得同他讲话。本来想同杀手假装客气一下,没想要同变态神经病交流病情啊1


  格泰紧张到冒汗,头一次杀人也没有手指发软心脏过载,眼睛勉强偏转一点点去看沙发上的那块毯子。


  宝蓝色的一大块,洗得发白细小的线头纷纷冒出来,他看了一眼决定以后毯子也换掉。要换粉的,粉得bulingbuling,娇气。


  他站在原地胡思乱想,以往卧得远远的感觉慢腾腾地惊醒,一鼓作气厮杀到面前,半点余地不留把人堵在死胡同。脑袋哪里来得及反应,手脚倒是比脑子有主见,不管不顾地自己行动,怎么舒服怎么来。


  林铨没再动了,横冲直撞扫过来的人影一沉就压他回到沙发,沉甸甸带血腥的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能有什么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凭什么要是他?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公司领导都伏法了吗,要死都轮不到他死啊!


  格泰觉得林铨挺像猫,光捏后颈就四肢瘫软失去行动力任人摆布。多好,还能替格泰剩省笔钱。他怀揣的那点心思,那个凝成的鬼胎,随着指尖划破隐忍的胎膜。

  

  好喜欢……

 

  从格泰嘴里落到林铨面前就是:“我想肏你。”


  此时此刻大概是这位变态杀手最接近我爱你的表达,一腔冷血坏水对上林某人,好恶毒好心机的贱人一个,没种没胆量还没良心,甚至都不属于他。就算这样,格泰冷的血也都烧沸了,开头就不存在的势均力敌,他没反抗好干脆就一败涂地,剩下死路一条。


  林铨不懂得,全然不晓得珍视杀手可歌可泣剖给他的心,他吓得浑身颤抖,嘴唇半张还以为格泰要杀人灭口。


  “格泰……”


  他想让格泰冷静点,想告诉他“不要”,想都没想格泰会粗暴地去卷他的舌头,死亡的恐惧伴随着厌恶顺着舌尖一点点渗出来,林铨迷蒙地瞪着一双泪眼。


  他惊慌,无措,恐惧,莫名,加在一起统统又抵不过绝望。


  为什么不是张九,不是沈钰,不是他妈的萨维卡?


  为什么要是我?


  口腔血淋淋的格泰终于与他血肉相融,满足残酷地笑一笑,就着阿刀留下了的痕迹进入湿润的温暖里,杀人的十根指头按在肩膀,扣出柔然的凹陷,他开拓出自己的道路,指甲在皮肤上画出漫长的红线。


  他要把别人的情人变成自己的婊子。


(12)


  还是当神经病好,不需要成本,杀人不用坐牢,还可以轻轻松松艹别人老婆。


  林铨神智不清地想,很久之后听力才重新降临,周围只剩喘息,格泰捏着他的腰把自己撞进去,林铨像黄油融化在锅里,一个晚上几次三番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他反手给格泰一个巴掌,软得像某种期许,格泰皱着眉头按他的胯骨,表情很凶,但是委屈。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吗?


  真正的受害者林铨思考着,在思考的过程中被换了个更深入的姿势,格泰仰着头指腹底下的皮肤像白色盛满水的胶球,他没什么轻重的概念,全凭自己喜欢揉捏也不理会林铨断断续续地喊“好痛”。


  他是真的好痛好痛,哪里都疼。


  刚刚去过一次,敏感得过分,林铨脱力地倒在沙发,两眼无神半死不活。


  格泰心满意足地沉浸在爱意里,虽然还没有完全拥有,但不碍事,他惯常喜欢忍耐。只要时间充裕,他会得到自己想到的。无论是这间不合法的房子,还是不合法的林铨。


  他很快乐,格泰的快乐很简单,他对于林铨爱得很老派,他想要他一样快乐,他想把全世界给他,想在他面前把这世界打破给他看。


  想他喜欢,也想喜欢他。


  “你想要什么,要杀什么人?除了九哥,都可以。”


  格泰包裹住林铨的手,骨骼缠绵得贴在一起,薄茧摩擦手背,林铨皱着眉,手指抽脱不开,眉头锁死赤裸裸地坦诚自己的厌恶。


  “你要为我杀人?”


  “不是为你,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格泰一本正经地解释,阐述无关紧要的自由意志,林铨听得打了几个哈欠,被迫做听众参与毫无干系。


  沈钰已经倒台,张九不死谁去死?他闭上眼睛以缄默相对,格泰平静地看着他涌上一种简单冲动,他好想把他重新再拆开揉成碎末,强忍了一会儿他坚持说:“你想要什么?”


  好像只要林铨开口他们就是幸福而对等的存在,就值得长长久久彼此依偎快乐。


  林铨想说没有,你快他妈闭嘴。


  也许是疲倦,或者是绝望摧毁了躯体的控制性,脑子和舌头一块儿铁了心背叛他。


  “我想养条狗。”


  (13)


  养条狗也挺好,反正格泰已经有猫了。


  张九规矩多,但没讲不能养动物,他平时总教育格泰要人模狗样,次数多了不免令人烦躁,但只是话多,哪里再去找杀人放火还能有吃有住的地方。


  没有十全十美的。


  格泰牵着林铨进店,买笼子,狗粮,狗粮,玩具,零零散散一大堆,林铨一脸死相站在门口吞云吐雾。


  混蛋热衷制造混乱,结果有朝一日把自己搅进去,不知道算不算天道好轮回。


  格泰做情人兼任做杀手的特质,相处精确计算犹如组装枪械,总要有个规矩,一定要先接吻在滚沙发,床和地板。麻木不仁的爱意,没个分寸,过头就像抛出去的鱼线收不回,格泰一心要做个再俗气不过的情人,给林铨所有他想要的,给不了大不了杀掉,一了百了。


  他们在阿刀不合法的房子厮混两日,日头升上去沉下来,地球照旧旋转,沈钰在逃亡张九在清理门户,连阿刀都忙着在警察局对面暗中观察打地铺。凌晨三点,阿刀还要接自己不合法情人的夺命连环call,林铨不说话光喘,再挂掉。


   阿刀忙得发疯根本没去思考是不是雨滴落在青青草地,张九都比他消息灵通发微信问他是不是让给格泰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阿刀觉得莫名其妙,老子在替你出生入死,你他妈跟我说句人话很难吗?


  事实上确实很难,格泰是张九养的狗,品种好不好另说,主人决定了一切。阿刀只能夹着尾巴回家,上周三他们用的餐桌,其实都没在上面吃过几次饭,林铨喜欢拉出来又拖回去的设计,现代主义美学充分节约成本。他们用餐的时候格泰从房间路过,阿刀和他搭档了太久忽然之间觉得有点不太合适,林铨才不管他们合不合适,勾着阿刀的脖子他的脸板正,“看什么?”


  “看我!”


  阿刀想到他气到河豚吐息嗓音沙哑,想到自己恶心得想吐,大火和潮水一起在胸口挤压,天旋地转怒火中烧他发誓回去就要要一颗一颗把子弹从林铨肠子里射出来。


  下午林铨根本没睡,听到敲门没自觉地光着一只脚踩着一只拖鞋跑来开门。也不管自己走路深一脚浅一脚,以为准备制毒提纯的快递来了,瘸着腿也要跑到飞快。


  “你也知道回来?”林铨的表情看上去不值得辜负,一瞬间阿刀从头顶凉到脚心,觉得悲凉。他的朋友,情人,爱情,家庭都可以存在的,只要持续的装作不知道,所有东西就永远和以前一样。


  他会离开我,阿刀闷闷地想,他那样一个从由内而外都习惯闷闷的人,真正闷闷不乐也不见得能有多少不同。林铨看他,忿忿天真地咒骂,蹬下多余的鞋子扑过来抱他,就像抱一条早已属于他的流浪狗狗。


  阿刀拥抱他,把冷冰冰的脸贴在林铨的脖子上,林铨瑟缩来了一下,睁着猫眼一如往常瞪他。


  不止悲凉,绝望也上来掺和一脚,阿刀愣愣地被击中,然后一言不发。


  可是我爱他啊。  


(14)


  萨维卡打电话之前张九正在自言自语。


  “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她猛然一愣,张九笑眯眯地冲他眨眨眼,“抱歉,我开玩笑的。”


  他的狗可以蠢,可以笨,可以自己打死,怎么可能轮和别人跑?更不用说是和路边谁都可以骑的小母狗!


(15)


  接到萨维卡的电弧,林铨终于松了口气,对着格泰招招手说要晚点回来。格泰抱着狗绳犹豫了几秒钟问:“晚点大概是多久。”


  天晓得是他妈的多久,到底是神经病人思路广,林铨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你爱等多几等多久啊。


  “能不能离再我远点?”他没好气地抱怨一句,其实也知道没结果,格泰奉行自我的一套实践理论根本不在意林铨是不是厌恶。


  厌恶也没关系,养久一点就好了,小动物都这样。他我行我素黏到林铨身边,呼吸都带着神经质的傻气,林铨不动声色地避开,避也避不开,根本就不是杀人犯的对手。格泰执着撞上他的眼,里头混着一叠冰,寒凉彻骨,他满不在乎地就一跃而下,打算拿自己把湖点燃了。


  林铨这两天犯病低烧,眼角泛红头晕目眩,哪有精力去给神经病讲道理做规矩,脚步打飘好无奈地看一眼格泰,朝他摆摆手,让他滚。


  白生生的手勉强举到头顶,尾指轻轻翘起,勾着红线似的拉扯着格泰怔怔望着,是绝处才有的一往情深。


  然后他坐车到空荡荡的大楼,萨维卡和阿刀一同杀到,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的,萨维卡幽幽叹了口气,“跟一个人就要认一个主,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沈钰在的时候你吞货,现在跟了张九你还吞货?”


  “我们干这行不就是图来钱快吗?”


  不吞货,我去喝西北风去?


  林铨说这话带着笑,装模作样装累了,不想同萨维卡再加戏,扭头看一眼阿刀说:“倒是某些人,怎么让沈钰跑了?”


  他其实很少真的拿沈钰戳阿刀,夹枪带棒地讲两句图个痛快赶紧闭嘴就东拉西扯分散阿刀的注意力。可是他挨别人的艹,发烧,没心没肺的情人一走了之,他从宠物店来马不停蹄水都没喝一口,难免思维真空情绪化。当场山爆发霸王龙暴走,深埋晦暗的心思忍都忍不住,想要喷涌而出沉冤昭雪。


  激进的蠢模样,不折不扣是阿刀说的蠢货。


  好在他还记得举枪要打开保险,算不上蠢到无可救药。


  但是怎么可以背对着杀手呢?真他妈是教也教不会……


  阿刀在想,想得心力交瘁,动作没有片刻的停顿,杀人就是他耐以生存的基本技能,他不过是捕捉机会。


  林铨转身抽枪想要抵住萨维卡,惨切地就挨到阿刀一颗打穿心脏的子弹,他死也死不好,眼睛不肯罢休地睁大,直勾勾地盯着一小片橙色的阳光。


  怎么办,死都学不会,做狗哪里不够好?晓不晓得,不是谁生下来就能做人的?


  他还以为自己的情人有一点值得依靠的温存,足够同心协力。


  怎么不是蠢货?


  萨维卡汇报完工作朝阿刀点了下头告诉他处理掉,保洁部会很快赶过来,世间无人问津的角落终于又只剩他们两个,其实就剩半个。


  恶贯满盈的制毒师罪有应得,再要讨论就是案件聚焦法治在线的部分。林铨好痛,他努力睁大眼睛,阳光里他的眼前是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艹


  他真的要死了,可他得忍着,有件事要同阿刀说的。


  “格泰……”


  他说。


  “你这个蠢货。”阿刀打断了他。


  他话都没有说完。


  阿刀跪在地板,林铨棕色的瞳孔放大了,里面有他模糊不清的倒影,温度缓慢地散去。他晃了晃没能倒下,其实林铨一枪都没打出来,就只有胳膊一下其实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他蹲了一会儿,感到浑身麻木呼吸困哪,他以为林铨照例会撒一撒娇,喊疼,然后含着眼泪委屈巴巴的去死。


  但是,没有。


(16)


  往后时间还长,格泰想,他们可以一起活下去,养猫,养狗,也可以什么都不养。


  反正就是要长长久久。

  

  他擦了擦自己的枪,决定自己等会儿要客气一点,毕竟大家都那么熟,大出血再断气就太难看了。等他杀了阿刀还要替林铨买一条狗,这样林铨应该不就会那么难过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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